病后遇過王倚飲贈(zèng)歌翻譯

【鶴注】梁氏編在至德二年，觀詩云“但使殘年飽吃飯”，略不及喪亂之意。據(jù)公《秋述》云：“秋，杜子臥病長安，旅況多雨，當(dāng)時(shí)車馬之客，今雨不來?！庇衷疲骸八氖疅o位。”當(dāng)是天寶十三年，與“素知賤子甘貧賤，酷見凍餒不足恥”之句合耳?！局熳ⅰ吭娪虚L安金城語，必京師作也。

鱗角鳳觜世莫辨，煎膠續(xù)弦奇自見①。尚看王生抱此懷②，在于甫也何由羨③。

（從王倚交情，冒起全意。王生為人，如麟角鳳觜，世莫能知，于其敦篤交情，乃見特異，如煎膠續(xù)弦，始驗(yàn)其奇也。何由羨，言不能及其高懷。）

①【盧注】此以煎膠喻交情，即所謂膠漆雖堅(jiān)，不如雷與陳也?！妒抻洝?，鳳麟洲，在西海中央，洲上專多鳳麟，數(shù)百合群，仙家煮鳳喙及麟角，臺(tái)煎作膠，名為集弦膠，或云連金泥。此膠能屬連弓弩斷弦，折劍亦以膠連之。②潘岳詩：“王生和鼎實(shí)。”③《詩》：“無然歆羨。”

且過王生慰疇昔①，素知賤子甘貧賤?？嵋妰鲳H不足恥②，多病沉年苦無健③。王生怪我顏色惡④，答云伏枕艱難遍⑤。瘧癘三秋孰可忍⑥，寒熱百日相交戰(zhàn)⑦。頭白眼暗坐有胝⑧，肉黃皮皺命如線⑨。

（此病后過王，而敘問答之詞。上四，于初過時(shí)，自揣貧病之態(tài)。下六，于相見時(shí)，備述多病之狀。）

①慰疇昔，慰己宿愿也?！队洝ぬ垂罚骸爱犖糁埂！弊ⅲ骸爱牐l(fā)語辭。”②酷見，猶云慘逢?！妒勒f》：“陶侃家酷貧?！薄蹲髠鳌罚骸叭蟽鲳H?！雹垅仔旁姡骸懊旰龆嗖??！背聊?，終年也。④顏色惡，謂病容枯槁?！妒勒f》：“郭璞意色甚惡?！雹菸何牡邸堆喔栊小贰肮⒐⒎聿荒苊?。”《詩》：“遇人之艱難矣。”⑥《周禮》：“疾醫(yī)皆有癘疾?！庇衷疲骸扒飼r(shí)有瘧寒疾?！薄秲?nèi)經(jīng)注》：時(shí)疫忽行，受其虐厲，故瘧從虐，病從厲。《詩》：“如三秋兮?！雹摺秲?nèi)經(jīng)》：“陽維為病苦寒熱。”又云：“陰陽上下交爭。”王獻(xiàn)之書：“端坐將百日。”王粲《神女賦》：“心交戰(zhàn)而貞勝?！雹摺稄V韻》：“胝，皮厚也?！雹峤?jīng)又云：三陽為病，發(fā)寒熱，其傳為索澤，即張仲景所謂脫皮膚甲錯(cuò)也。命如線，言性命幾絕。《越絕書》：“中國不絕如線。”

惟生哀我未平復(fù)①，為我力致美肴膳②。遣人向市賒香粳③，喚婦出房親自饌④。長安冬殖酸且綠⑤，金城土酥凈如練⑥。兼求畜豪且割鮮⑦，密沽斗酒諧終宴⑧。故人情義晚準(zhǔn)似⑨，令我手中輕欲旋⑩。

（此王生留飲而記款待之情。乍見而怪，久視而哀，見疾痛相關(guān)。手足輕旋，享美膳而沉疴頓去也。）

①《韋玄成傳》：“嘉氣日興，疾病平復(fù)。”②漢古歌：“東廚具肴膳，椎牛烹豬羊?！雹邸赌隙假x》：“滍皋香秔?！雹堋额伿霞矣?xùn)》：“婦主中饋?！雹荨吨芏Y》：七葅。注：“全物若■為葅，細(xì)切為虀。”崔寔《四民月令》：九月作葵葅，其歲溫，即待十月，【邵注】“葅，醃菜也?！雹蕖短茣罚航鸪强h，屬京兆府。至德二載，改名興平。《長安志》：京兆府歲貢興平酥、咸陽梨，不列方物。趙曰：土酥者，土產(chǎn)之酥。夢(mèng)弼曰：酥，牛羊乳所為，色白如練也。謝朓詩，“澄江凈如練?！雹摺渡胶＝?jīng)》：豪彘，狀如豚而白毛。畜豪，即豪獵?！段骶┵x》：“割鮮野食?！雹鄺類?xí)骸岸肪谱詣??！辈苤苍姡骸敖K宴不知疲。”⑨任昉詩：“猶我故人情。”《世說》：“情義隨篤。”⑩【朱注】：旋，謂手足旋轉(zhuǎn)?！短茣罚喊驳撋阶骱?，其捷如風(fēng)。

老馬為駒信不虛①，當(dāng)時(shí)得意況深眷②。但使殘年飽喫飯③，只愿無事長相見④。

（未感王生交誼，應(yīng)前煎膠續(xù)弦。老馬二句，申上情義誰似，言眾皆輕己，況能深眷乎。但使二句，申上手腳輕旋，言此后健飯，庶得常見也。此章起結(jié)各四句，中二段各十句。）

①《詩》：“老馬反為駒，不顧其后?！卑矗豪像R為駒，兩說不同?！对姽{》云：此喻幽王見老成之人，反侮慢之，視如幼稚，不自顧念年老人之遇己，亦將然也?！吨熳蛹瘋鳌吩疲旱嫼θ艘匀【粑?，而不知其不勝任，如老馬憊矣，而反自以為駒，不顧其后將有不勝任之患也。此詩若主前說，乃時(shí)輩輕侮之喻，正與情義誰似相關(guān)。若主后說，乃老年力疾之喻，又與手足輕旋相合。前說，錢謙益用之，后說，劉會(huì)孟用之。朱注則主前說，而駁后說。②《杜臆》：近世人情，當(dāng)時(shí)得意，過則忘之，況肯如王生之深眷乎。一說：平時(shí)意氣相得，況今日又深加眷注，此王生情義之過人也。前說，“當(dāng)”字讀去聲；后說，“當(dāng)”字讀平聲。謝安《與支遁書》：“得意之事，殆為都盡?！雹邸赌鲜贰罚宏愱褧骸凹帕犬?dāng)世，朽病殘年?！雹堋蹲髠鳌罚簭堏屧唬骸白悠錈o事矣?！倍旁婇L篇起局，或比或賦，多是攝起全篇。此章麟角二句，舊注謂比王生抱負(fù)奇才，必用世乃見，于篇中不相關(guān)涉。唯盧元昌之說，獨(dú)得其旨。蓋公過王倚時(shí)，本尫贏病軀，及與之談情愫，留歡宴，不覺手足輕旋，沉疴為之頓起，真有似乎煎膠續(xù)弦者。通篇脈絡(luò)照應(yīng)，確不可移。此章贈(zèng)王倚，后有《贈(zèng)姜七少府》詩，皆用方言諺語，蓋王、姜二子，本非詩流，故就世俗常談，發(fā)出懇至真情，令其曉然易見。文章淺深，隨人而施，此其所以有益也。

-----------仇兆鰲《杜詩詳注》-----------